01
江波涛总觉得他的队长脑子里有点什么想法，但他猜不出来。
两个宅男出门，正常地吃个午饭，去计算机城淘了些新货，去了游戏机室玩了一个多小时电玩，中间路过屈臣氏买了护手霜，好像没什么不对。
但是现在两人手里拿着的新鼠标垫、护手霜、以及游戏机室的特等奖游戏掌机站在马路边等着过马路——让江波涛感觉有点不妙。
“话说小周，你的护手霜那么巧也用完了？”
“没。”
“……那你刚刚是单给我买的？”
“恩。”
江波涛再看了一下，90cm×65cm的大鼠标垫，沉甸甸地窝进周泽楷另一侧的腰间。周泽楷自己的才刚换，不可能是给他自己的。
“鼠标垫呢？要给谁？”
“你那个破边了。”周泽楷顿了顿，又支吾地补充道：“会磨手，影响灵敏。”
“破了吗？我都没发现。”
江波涛皱了皱眉头，他不想再问掌机的事情了，就是他路过游戏机室多说了两句这个新掌机的事，就被拉进去狂虐了一轮中学生和游戏AI，兑奖的时候他都不敢正脸看游戏机室的兑奖小姐。
第一次江波涛体会到别人对着周泽楷时的无力感。现在就好像在比赛时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技能突然被“沉默”了。
江波涛扭头看周泽楷，他鸭嘴帽下明亮的眼睛正直地盯着红绿灯上那个红色的小人，为了盲人服务的声效正在有规律地“滴——滴——滴——”。
江波涛幽幽地开口，问了一句他打了一星期腹稿的问题：
“小周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看着周泽楷眼睛突然睁大，然后缓缓地侧过头看着自己。
“滴滴滴滴滴滴”——绿灯亮了。
旁边有人开始移动，炎炎夏日，根本没人想在太阳底下多呆一毫秒。
“伐走酿酿好伐！（不走能不能让让啊）”拉着小推车的大妈风风火火地从江波涛身边走过，一边走还一边像看神经病一样回头瞪江波涛。
为了躲避小推车，江波涛不得已往周泽楷身边靠了靠。
这个时候，耳边溜过周泽楷的话：“喜欢啊。”
江波涛险些没站稳，这一瞬间他在想现在要不要装中暑。
周泽楷扶了他一下，但是也马上放开了，就象是普通朋友稍微帮个忙一样。“我以为你知道。”
周泽楷肯定不知道，江波涛当时想的是——卧槽你终于说出口了。
02
江波涛也不是突然福至心灵就知道周泽楷的心意的——他对周泽楷的解读一直都只限于荣耀。
那个疑问，其实早就已经压在江波涛的心头。
就比如说前两个月周泽楷对自己伸出两张航空展的票；或者是上个月周泽楷连续两个周末给自己发了两个大众点评的链接和简短的“试试？”；又或者之前两人单独复盘完了训练录像之后，他直接在复盘用的计算机搜出了猫眼的《魔兽》电影票……
他觉得，这些活动……亦或是说这个相处模式，已经有点跳脱出了“同事”的范围。但是眼前的枪王做事就跟出了膛的子弹一样，效率神速得连影儿都看不见。
江波涛觉得心里面什么诡异的想法要萌芽了，开始给这种现象找理由来“自我催眠”：队长性格比较寡言，可能难得有个人能及时理解他的意思，所以小周会对我更依赖一点？而且我刚被任命为副队长了，小周作为队长，想要好好处理队伍两大轴心的关系还是很正常的……
至于捅破天窗去问周泽楷那样的问题，是因为江波涛觉得上述的“自我催眠”，被一个强力的“神圣之火（原著：神圣之火最可怕之处，是它三秒的技能封印。被神圣之火灼烧到的角色，三秒之内是无法使用任何技能）”烧没了。
事情是这样的，上周五常规训练结束，经理跟周泽楷开完会，两人一起离开训练室，大概是不想让周泽楷（或者是自己？）在沉默的氛围中觉得尴尬，经理又开始了习惯性没话找话说。
然而因为经理习惯性忽悠媒体、说话不说重点，导致他本身日常生活也经常婆妈到让人走神，所以这一次的走廊闲聊，周泽楷也毫不意外地走神了。
因此江波涛忘了点东西折回训练区的时候，就正好听到经理说：
“诶，小江来轮回一年多了，现在当副队，跟你的配合还那么好，我也是非常放心啊。”
周泽楷突然插了一句话：“不想谈工作。”
江波涛觉得脚底有点晃。
“啊？”经理好像没料到惜字如金的周泽楷会突然回话，无意识接话道：“不想谈工作？那我们谈什么？谈风月吗？”
周泽楷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那也不错。”他带着笑说。
“哈哈哈没想到你跟着小江还学会了开玩笑。我跟你说……”经理难得有人跟他接上话，激动地继续开展了新一轮话唠表演。
江波涛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躲进了茶水间的，但是他屏住呼吸，一直到经理跟周泽楷的脚步声听不见好一会儿了，他才摸开了茶水间的灯，将自己漏掉的暖水壶拿起来。
他直觉，队长说“谈风月”的对象绝对不是用假发掩饰地中海的经理。
——然后直接撞上了没拉开的房门。
03
那天周泽楷问江波涛，讨厌吗？江波涛还没说话就发现自己下意识摇了摇头。
“好。”周泽楷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走。”江波涛就愣着神盯着他的红耳根过了那个斑马线。
回到轮回俱乐部，他们跟以前一样，东西放好机房就去吃食堂晚餐，接着常规训练之后在宿舍门前道一句晚安分开。虽然整个过程周泽楷没再说什么，但是江波涛发现他家的队长氛围似乎已经变了个样：不再是日常淡漠一切的沉稳模样，而是有点在拍女性向广告的温润气质……
——而且是跟他目光对上的时候。
江波涛横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在知道了队长的心意之后又遇上这种自带粉红泡泡的场景，他就觉得自己肚子有点痛。
但他没想他第二天醒来还是痛，准确来说是被痛醒的，过了训练时间还是痛到没力气开门，十多分钟后一个拿着备用钥匙冲进来的周泽楷就直接一揽把他背去了医务室。
腹痛太厉害，江波涛很想踡缩身体，奈何被摊在了一个宽广的背脊上，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把头用力地压到周泽楷的肩窝外侧，手脚夹紧身下的人，把自己的背部弓起来。
没事，我扶稳你。周泽楷说话还带着轻喘，下楼的同时把上半身再压低。
江波涛被放到病床上的时候，轮回的队医和其他的队友说的话，他什么也没听见，他光听见经理咋呼咋呼地教训声，那么要命地敲门拍门，左手还要不要了？
同样是左撇子的杜明早就跟其他队员一起被队长叫回去训练了。跟病痛搏斗的江波涛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想起，自家王牌队长好像现实版的一枪穿云，双手都很灵活，平时除了写字跟用筷子用右手，很多时候都是用左手。
“急性阑尾炎，李经理直接打给XX私家医院，还要安排辆车……”
周泽楷向队医摇摇车钥匙。
副队长被确诊是急性阑尾炎去做了个手术之后，轮回的队员就觉得，好像连队长也赔进私家医院里去了。
每天训练结束，轮回队长就会马上去医院，因为正在赛季当中，除了饭堂阿姨特制的补汤，周泽楷还会带上训练排期表、上一场比赛的复盘资料以及接下来三周的对手的资料数据。
有一次杜明突发奇想，去医院想看看正副队长会干嘛，拉开高级病房的门缝时，两个人讨论复盘录像的声音让杜明心生惊恐——妈呀我病了的话绝对不要让队长来探病好可怕。也许是杜明这样恐慌的复述文案，导致在要飞到另一个城市参加比赛的前一晚，轮回全员去跟从入会后第一次离队的江波涛打招呼时，除了周泽楷之外的所有人都纷纷露出了怜悯的表情。轮回经理还特地跟江波涛说了三遍，好好养病什么都不要想。
可是江波涛并不认为周泽楷在强迫他什么，还不如说，周泽楷这个做法让他心里轻松很多，甚至可以说非常安心。
特别是周泽楷关上病房门之前还回头，特别笃定地说了一句“赢了马上回来。”的时候。
明天轮回将会对阵的是实力老牌队伍——霸图，而且还是霸图的主场，光是比完整场比赛就已经一场考验，何况是胜利呢？
江波涛动作缓慢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抽出了一个笔记本，翻开本子，前面滑过好几页自己一年来的笔记。这是从他来到轮回以后，每一次参加的大大小小的比赛，他都会在夜里做好资料分析，轮回队伍里每个选手的特点属性、对战队伍的惯用打法和三个月内的成员成绩数据、双方的SWOT分析、取胜点分析……
翻到最后几页，字迹就不一样了，纤细有力的字体跟他的主人一样，娟秀流畅但每一笔都带着锐利的笔锋。
第一天晚上周泽楷来病房探病的时候，刚做完阑尾切割手术的江波涛还没法靠自己坐起来，麻醉药效过了之后伤口一直都隐隐作痛。
他满脑子都在想这周的比赛自己没法参加的事情：轮回的老前辈把副队的位子交给他之后的第一个赛季，虽然被戏称为“万金油”但所有队员都已经信赖他的赛季，在周泽楷慢慢在职业圈突出重围要鸣枪征途的赛季——他居然在中间摔了一跤！术后要休息一周他才可以摸鼠标键盘，两周之后才能出院参加训练……现在第八赛季已经进行了一半，轮回的队员们状态正处于急速上升阶段，大家都在稳步加速向前，只有他一个人被拦截在了半路。
而这个时候进来的周泽楷，用一台笔记本计算机和一个笔记本打乱了他的思绪。
“荣耀装好了，”周泽楷说，“等一周过后用。”
“……”江波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本子……抱歉。”周泽楷低下头，又扬起眉眼盯着床上的病号。
江波涛知道他是想说，没经过你同意进了你的宿舍还看了你的东西很对不起，但是我觉得我做得没问题你还应该表扬我。
江波涛抬起手撸了一把脸，糟糕，我家队长刚刚是对我撒娇了吗？
“调整床头了。”周泽楷说着，就按键把床头自动升起来，然后把笔记本放在病床自带的书桌上，拉个看护椅，调出了霸图的文件夹。“开始吧。”
江波涛连声说好，他完全没想到，那个时候的自己，病容下的眼神却是在发光的。
周一做的手术，一直到周五晚上，他们都聊到护士长亲自来领走周泽楷。大多数时候都是床上的人在说，床边的人插几句简短而又一语中的的话，然后写进江波涛的笔记本里。
周六晚比赛那天，护士长说病患不宜情绪太过激动，但是勉强答应会隔一段时间来口头汇报战果。小护士惴惴不安地跑来江波涛的病房时，还担心轮回在比分差了仅1分的情况下输给霸图的结果会让病人情绪激动，没想到床上的人仅仅是面露喜色地道了个谢，就安静地吃药躺下了。
第二天清晨，江波涛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病床对角的沙发上，还穿着昨天比赛的队服的自家队长披着毛毯躺在晨光下。
而且嘴角还是带着笑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