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了？”

周泽楷摇了摇头：“不行。”

孙翔看了看两个人身上的污垢，用脏兮兮的手挠了一下脏兮兮的头发，最后认命地说道：“现在天也晚了，要不我们换一身衣服，开车下山，去找一个钟点房洗澡吧。”

周泽楷应了一句“嗯”便闷头离开了水闸位。

是周泽楷执意要在他们俩住的小洋楼的二楼露天庭院建一个小花园。这个项目他已经筹备了半年多，平日里除了做好吃的，就是捣鼓改造自家露天庭院。

孙翔有时候会嫌弃他，说老周这人平时不声不声的，脑洞倒是挺大；脑洞大就算了，行动力还颇高，想到了就开始做了，哪怕把瓷砖水泥的大阳台（对的，其实这个露天庭院原本只是个大阳台而已）改造成藤蔓攀爬、花草满庭的露天小花园这种听起来就不像是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周泽楷做了半年也没见热情减半分。

本来周泽楷打算从房子总水闸的地方分一道水管到二楼阳台，不用从屋内引水，但今天实施改造的过程中，却出了意外——这水闸本来用了十多年就有点不太行，也没注意检查，今天一番捣鼓，就像是戳了老头子的脆骨头，不知轻重地就把“老头子”给摔折了。

孙翔从书房里面闻声而来，也加入了抢修队伍，最终两个非专业人员的修理成果就是——彻底得连水都不会上来了。

“我们家在半山腰，本来就是要靠水泵来去抽水。现在水上不来了，估计水泵那边有问题……我知道现在挺晚了，所以你们明天白天再过来看吧……没事儿没事儿，是我们麻烦你们了。”

周泽楷一边开车一边听着孙翔给维修服务商打电话，嘴唇抿紧，半晌才委屈地说：“对不起。”

“嗯？什么？”孙翔刚挂了电话，脑回路还在坏掉的水泵上面转着，“这水泵坏了，跟你又没关系，你道啥歉呢？”

“你今天是截稿期吧？”周泽楷趁红绿灯停下来的时间扭头看着孙翔，眼神幽幽的，仿佛如果孙翔一生气他就会自觉跪CPU。

孙翔挑了挑眉，语气自豪道：“你家的漫画大师也不是每次都要赶截稿期的好吧？这个月的我已经交了，不然你以为责编为什么还没给我打电话？”

于是周泽楷的心情也跟着红绿灯的变化转成了重现朝气的绿灯。

古人说，山中不知岁月，进了市区，他们才意识到今天是平安夜，钟点房、便捷酒店都有很大的需求，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快捷酒店，碰巧遇到一对男女“两”脸餍足地走了出来。在前台等待了20分钟后，他们才如愿以偿地拿到了房卡。

毕竟祸起自身，周泽楷让孙翔先去洗澡。然后他一个人坐在干净整洁，但空荡荡的房间里。以前住在宿舍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但是并没有觉得不适应，如今却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

拖鞋是快捷酒店提供的棉布拖鞋，没有精心挑选的暖绒材质；电视前面没有游戏主机，也没有那红色、金色的两个手柄；没有厨房饭桌，不能让两个人面对面吃饭；床倒是有两张，但是他却觉得太过多余了。

直到孙翔从卫生间里一边抱怨卫生间格局差不通风回声大等问题，一边擦着头走出来时，周泽楷心中刚刚略有些空荡的位置瞬间又被重新填满了。

“你等会再去洗吧，先通一会儿风，不然你进去洗一会儿不得憋死。”

孙翔坐下来，周泽楷自然而然地接过毛巾给他擦着湿透的头发。孙翔习惯性想往周泽楷身上靠，却被周泽楷推开，哦对，周泽楷还没洗澡，手是洗了，但身上还有着水泵坏掉的时候四处溅射的“老污水”。于是孙翔赶紧把周泽楷往洗手间推，“洗澡洗澡，两小时钟点房198，洗一个澡就99块，两回都够我买一个新版游戏了。”

周泽楷是个洗澡很快的人，这可能跟他年轻时常年跑通告需要赶时间有关系。等他快洗完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洗发水的罐子。洗发水瓶倒在地上的声音被小空间无限的放大。

孙翔刚刚好像还抱怨这个洗澡的隔间回声很大吧。

孙翔刚刚还是围着浴袍出去的。

周泽楷鬼差神遣把洗发水放在玻璃挡水门的死角处，大声道喊：“洗发水你拿出去了吗？”

孙翔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地传入：“没呀，不是就在里头么？就洗澡间的地板上。”

周泽楷再看了一眼地上乖乖站好的洗发水，大声说，“没看到，不信你进来找，门没锁。”

一会儿，门开了。孙翔带着疑惑，抬起手要敲玻璃挡水门，朦胧的水蒸气正从上方蒸腾而出，蒙了他的双眼。

玻璃门自己开了，熟悉的手抓住了自己，把孙翔拖入到雾气腾腾的洗澡间里面。

他们是怎么样亲起来的，孙翔也不知道了，他只觉得自己碰上了十分温润的一双唇。热水顺着对方的动作一起流动，从肩膀到腰背，从胸口到下腹，似乎要烫红他的整个身体。

一吻完毕，孙翔终于得到了些许透气的时间。想要小小喘一下气，却发现这小空间根本不让他的声音收敛半分。眼角余光瞟到了角落里的洗发水，孙翔没好气道：“老周，四十多岁了怎么还搞这套？”

周泽楷把孙翔压在那面被他用热水冲掉了冰凉的墙上，鼻尖蹭着孙翔的耳朵，说：“为了过平安夜？”

“咱们‘上山修行’十几年了，突然信主过圣诞？”孙翔把周泽楷的脸摆正，不允许他搞小动作。

“198块两小时。很贵，价值要最大化。”

“哟，我就值198块啊？”

“你说这里……回声很大。”说着，周泽楷手上不安分起来，人到中年安分守己的原始欲望似乎又被激起了年轻时候的热血，孙翔哪怕闭嘴吞声，浓重的呼吸都被这里的每一块瓷砖合奏成澎湃的交响曲，震动的音符划在两人敏感的耳廓里。

“你怎么、老大一、个人了，这、种时候你还耍——呃……心眼？”孙翔用自己的毅力坚持着把这句指责抛出来，落在周泽楷心里却只剩下词语中间歇出现的抽气、喘息、吞咽声。

最后，孙翔如愿以偿地靠在周泽楷身上，让老司机给他擦头发——虽然代价有点高昂，孙翔暗搓搓地揉揉腰间肉，琢磨着是不是要改改拖延症，结束常年跟截稿期赛跑的日子。

周泽楷则看着犯困的孙翔，他的眼睛打架时，双眼睫毛会扇动得非常灵气。

“还有多久到时间啊？”

“我们10点40分开的房间，估计还有15分钟吧。”

“那不就是过了12点了？”

“嗯，待会我开车，你继续睡。”

“不是不是。”孙翔翻起身来，咧开嘴角眯着眼，语调高扬起来：“圣诞快乐，周小朋友！想要什么礼物？我后补。”

周泽楷也笑了，抱着孙翔在他额头上点了唇。

我已经拿到礼物了——是对我鼓励和肯定，是相互之间的接纳和包容，是哪怕分开15分钟都可能会缺氧的生活必需品。